在電腦前守到了天明，才發現或許我才是鄉愿的那一個。
從昨夜開始，臉書上滑過幾十篇不同角度的文章，談獄政改革、談罪有應得。而PTT上一片陰謀論，黑道大老、獄方與政府自導自演的荒謬，好不熱鬧。
而在這樣一片喧聲中，我能想到的卻只有，清晨時分那六位受刑人，拿槍抵著自己，扣下板機前，會是如何的心情。
或許這樣是鄉愿的吧，在一片理性的聲音之中，我不知道。
我不知道，拿槍抵住自己，然後扣下板機需要怎麼樣的心理準備。又或者是，挾持人質、促使這整件事開始，需樣怎麼樣的心理準備。於是，最後我想到，那六個人，或許打從一開始就不願意這樣做吧。
沒有人願意這樣做，但如果不這樣做，等在前面還有二三十年在那壅塞惡劣的牢房生活（或許只稱得上是苟活吧）這一切讓我想起《刺激1995》，那個老受刑人終於假釋出獄後，監獄裡軍隊般的制約鬼魅似地如影隨形，而擺脫不了過去陰影的他，也在最後上吊自殺。
那懸在屋樑上搖晃的雙腳，和今早那幾聲槍響一般，都是讓人難過的。
當然，那六位受刑人，一位無期徒刑、其餘五位皆被判二十年以上的徒刑，他們都是重罪犯。我不懂法律，但我相信他們都犯了需要被制裁的罪。法律或許不能代表正義，但至少能為這個社會提供最低標準的對錯。
犯了罪，但不代表沒有贖罪或改過的機會。我又想起《悲慘世界》，那個救濟了尚萬強、又把銀器送他的主教。或許在現實世界裡，能有那樣大愛胸懷者，少矣；又，能像尚萬強一般從此痛改前非者，似乎也不是那麼多。但是，我們不能忽略，那雪中送炭的善意，那對於人性根本上的信任，或許會在某些時刻，成為某些人救贖、改頭換面的契機。
沒錯，這些人，很多人都犯了罪。但同時，這些人裡面也有不少，值得有第二次機會。販毒吸毒的，幫助他勒戒；飢貧交加下竊盜的，教他一技之長，給他一份工作；牢獄苟活太過痛苦，那就試圖改革獄政（呵呵我又說回來了），現行體制裡還有太多盲點，需要我們修改。
你可以說有些人是罪有應得，但你不應該忽略有另外一些人，只需要我們輕輕一拉，就能從懸崖邊救回來。在一味地將所有受刑人都貼上「罪無可赦」的標籤之前，試著找出問題所在，試著解決問題，我想，這才是我們能做的、比較正面的努力吧。
而話又說回來了，寫了這樣一篇東西的我依然是鄉愿的。是，我很理想主義，畢竟上述每一項改革都談何容易。納稅人的稅金、體制上的更動、法條的修改、當權者的覺悟、社會大眾的覺醒。我們活在一個權力階級如此分明的社會，任由粗糙的階級意識泡爛我們的大腦。而在這些粗暴的劃分背後，被犧牲的，往往都是弱勢的發言權，他們不被看見也不被聽見，被社會大眾貼上標籤後就掃到角落，自生自滅。
於是有了今晨的那幾聲槍響，透過嗜血的媒體鏡頭，那或許是他們聲音唯一被聽見的時刻，卻也是他們生命的盡頭。
是，我是鄉愿的。我同情的並非那些正在贖罪的人們，而是贖罪後卻沒人給他們第二次機會的人們。
我希望的只是，那些曾經鑄下過錯的人們，等著他們的，會是重新呼吸自由空氣的機會，而非拿槍抵住自己、扣下板機的結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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